书法章法形式美的深层结构因素分析
陈伯玖
系统理论告诉我们,物质世界无论大小事物都可以将其作为一个系统来看待。这样的系统都是由两类因素组成的,一类是有形因素,既由人们看得见的物质因素组成的,可以称其为表层结构因素;另一类是无形因素,它没有物质形态,人们看不见它们,但是可以感觉出它们的存在,可以称其为深层结构因素。这类深层结构因素实际上就是表层结构因素之间的关系因素。系统的这两类因素,通过各种有效的组合,形成了大千世界千奇百态的各种物质形态。
笔者认为,中国书法章法形式美中也存在这样两种构成因素,一种是表层构成因素,一种是深层构成因素。对于书法章法形式中的这种表层结构因素之间的关系因素,人们看不到它们的物质形态,但是可以感觉到它们对章法形式美的重要作用。书家在进行书法创作时,如果不合理地处理好这些因素所涉及的问题,其创作出的章法形式不可能是美的。要想创作出优秀的书法章法形式,人们除了要认真研究清楚书法章法形式的表层结构因素以外,还要认真研究清楚其深层结构因素及其所涉及到的有关问题。这是学书者的一个重要课题。因此,本文就书法章法形式美的深层结构要素问题,进行一些分析研究。
纵观各类书法作品,笔者认为在章法形式美中主要存在六类深层结构因素。
一类是力效稳定因素。书法的力效问题,指的就是点画的视觉重力效应引起的问题。人们常说,这个字写稳了,那个字没有写稳,说的就是这个问题。这里问题的实质,就是字结构的视觉重力效应达到或没有达到稳定条件的问题,达到了,字就稳了;没有达到,字就不稳。如果我们将一个字的轴线作纵轴,将字的底线作横轴。由于点画具有重力效应性质,因此我们可以借用力学理论进行分析。根据笔者的研究结果,只要字的纵轴两边的所有点画的视觉重力的合力矩效应达到了字结构稳定的充要条件,则这个字就一定稳定,否则,就是不稳的(这方面的具体分析,笔者另外著文予以说明)。这种力效稳定性质存在两种形态,一种是力效均衡稳定形态,这种稳定形态又有两种形式,即一般均衡和动态均衡形式。一般均衡形式是指纵轴两边点画的合力矩效应不仅是大约相等的,且点画及其结构形式也是相似的;动态均衡形式是指合力矩效应大约相等,但点画及其结构形式不相似,如女人穿高跟鞋造成的形体结构,就是一种动态均衡结构。另一种是力效不均衡的稳定状态。这种稳定状态是指字轴线两边合力矩效应没有满足均衡条件,但整个字结构确是稳定的一种形式。书法章法中的这种力效稳定关系,不仅是在一个字中会存在,而且在一组字的结构中、一行字的结构中、一个块面的字的结构中、乃至整篇书法作品的结构中,都存在这样一种力效稳定关系。如何处理好书法作品中字的、组的、行的、块面的、整篇的各个层面的点画相互之间的力效问题,就是章法构思的一个重要内容。如果借用力学理论进行精确分析,这可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力学结构问题;但是,在一定的视觉宽容度下,借用力学理论的思维方式,在实践中人们也是很容易使书法的各种构形达到均衡的效果,中国的书法实践对此给予了充分说明。
二类是比例协调因素。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在观看视觉形式时,都能感觉到视觉要素的结构中有一个最佳比例结构问题。至于为什么会出现人对某种比例有较强的美感效果,人类工效学在这方面有许多有益的研究,很能说明问题。根据人类工效学的理论,我们可以知道,人对一定比例产生的较强的美感效果的原因,主要是人的自身结构就是一个很有规律的比例结构体。人对视觉形式比例结构的美学感受,就是源于人自身的一定因素的比例。从美学理论中,我们知道在各种比例结构中,黄金分割比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比例,它在各种艺术的结构因素处理方面,都有极为重要的作用。为什么会出现人们对黄金分割比有如此的美感效果呢?现代美学研究证明,这是由于人眼睛的生理特点所决定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做一个实验:睁大眼睛,在不转动眼球的前提下,观察我们的视野形成一个什么样的图形。据观察,在这种情况下视野形成的是一个高大于宽的长方形,且这种长方形的长和宽构成了一种特有的比例关系,这个比例就是黄金分割比,等于0.618。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呢?这与我们视觉的盲点有关。盲点的发生,是由于连接眼和脑的视神经纤维需要从某点离开眼睛,因此,在视网膜的一个小区域内便没有光感受器。因此,可以这样说,人们的眼睛本来就带着比例关系看世界的。由此可知,人们在欣赏书法时也是一样,书法章法结构中的一些要素也必须具有一定的比例关系,否则人们看了就会觉得不舒服。如书法的结体取式,其字形的长短、高矮就有一个最佳的比例组合结构。这种现象在书法章法的每一层面上,都是存在的,如果不处理好这些问题,则作品的美学效果就会受到影响。因此,在书法的创作过程中,书家一定要处理好章法结构各层面因素的比例结构问题,这样才能确保章法结构美的效果。要想真正搞清书法章法中各层面因素的最佳比例结构问题,我们可以借用现代美学和人类工效学的一些理论,将人自身的各种比例结构问题搞清,从而借用这些比例关系来处理书法章法中各层面结构要素的比例关系,形成美的书法章法结构。
三类是变化节奏因素。节奏是事物按一定规律重复发展变化的现象。书法艺术是一种生命力现象的表现,而节奏性变化特点是生命力的最根本特性。因此,书法要成为一种有感染力的艺术,就不得不注重对节奏性变化的表现。为此,要认真处理好四个问题。一要处理好变化要素问题。应该明确变化发生在何种因素上,如以字形大小作为变化因素;也可以字的取式作为变化因素,让字式在横式和纵式的形式中进行节奏变化;还可以利用点画的粗细笔法作为变化节奏因素,由粗到细、再由细到粗进行周期变化,等等。二要处理好变化周期问题。变化的节奏周期可长、可短,可固定、可变化,没有一个固定的要求,这要看具体章法结构表现的需要而定。从各种书法名作来看,具体的变化节奏周期处理是不一样的,构成了丰富的章法构成内容。三要处理好变化幅度问题。一个周期中,变幅从最大到最小,或从最小到最大,要考虑好其协调性,和谐的变化具有一定的渐变性。最大幅达到什么程度,最小幅小到什么程度,这都要看具体章法结构的需要来定。从书法实践来看,整篇作品应该保持各个周期中的最大幅和最小幅,一定要基本一致,这是因为整体性的相似性原则所决定的,否则会分割画面,破坏作品的整体性。四要处理好周期嵌套问题。自然和社会事物都是复杂的,节奏周期变化往往是周期套着周期进行的,因此这里就有一个周期嵌套问题。如何建造这种嵌套型的节奏周期变化艺术构型,这是章法中应该处理好的一个复杂的问题。
四类是对比增强因素。韦伯—费希纳定律告诉我们,人们对物理量的感觉差异,不是决定于物理量的绝对值,而是决定于其相对值;换句话说,就是同一物理量相对于不同的参照物,它给人的心理感觉差异量是不同的。这就是在艺术创作中,人们经常利用对比手法增强视觉冲击力的生物物理学根本规律。在书法章法形式艺术创造的过程中,人们也要运用这个规律来增强书法艺术的表现力。综观各种书法作品,无一例外的都是这样,似乎可以这样说,书法中如果没有各种书法因素的对比变化,就不成其为书法。过去的书法理论只是强调要这样做,但是都没有说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在生物物理学中,上述的韦伯—费希纳定律,就是对此问题的有力说明。从书法实践来看,要处理好各种对比问题,须主要考虑三个方面的因素。一是明确对比构成要素。如我们可以将点画的大小、字式的横竖、墨色的浓淡,等等要素作为对比的构成要素。二是要注意对比要素的完整构成。无论是多少个因素组成对比结构,但相对比的要素必须是两两构成,否则对比就不是完整的。如我们书法创作时要突出方笔的效果,就必须在方笔的旁边或周围使用园笔,如果又继续使用方笔的话,则这种方笔的突出效果就没有了。三是要注意对比要素反差的小大及其组合。在一幅作品中,可以有大反差对比,也可以有小反差对比,这要看作品表现的需要。但是在整幅作品中,各处相同要素最大反差对比的两个物理量的大小,最好基本相似。视觉心理学告诉我们,这样做会增强整幅书法构形的相似性,从而有效地增强整幅作评的整体性视觉效果。四是要注意各种对比在书法作品中平面构形,要形成有艺术性的平面图形效果。
五类是书势动感因素。一件优秀的书法作品,应该是一件极具生命力的作品。这种书法作品生命力中一个重要的表现因素就是书势动感。这种书势的动感效果主要是通过两类因素表现出来,一类是点画的流动质感效果予以表现;一类是书法章法构形因素的关系构形,予以表现。因此,可以说书势动感也是章法形式美中的一个深层结构因素。纵观各种书法作品,通过章法表层构形因素的关系结构所表现出来的书势动感的具体表现形式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由点画形态组合造成的流动感。这种流动感,在书法里我们称之为笔势。要想形成较强的笔势感觉,人们在进行书写时就一定要利用好笔锋。不但要注意点画中段的行笔过程,更要注意点画两端的入锋和出锋动作,在行书和草书中,人们经常留着牵丝,其主要作用就是增强书势动感。另一种是轴线变动所引起的摆动感。这种摆动感实际上是由人的视觉暂留现象引起的。这种轴线的摆动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字轴线的摆动造成的动感,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体势。这种动感形式的创作,在历代书法中有许多成功的经验。另一种是字组轴线摆动所造成的动感现象,这是笔者提出来的,我们权且称之为“组势”。认真分析历代书法名作,我们可以深切的感觉到有这种字组轴线变动所形成的动感效果存在,因此,我们在书法创作时应该认真注意好这个问题。
六类是主次构成因素。艺术理论告诉我们:任何唤起兴趣的艺术作品,都必须展示差异,这种差异强调不同局部的重要性的不同程度。书法艺术也是一样。在同一幅书法作品中,不同的章法形式构成要素在作品中的重要性表现应该是不一样的。例如,一幅作品中所有大的点画和小的点画都一样多,所有章法构形块面大的和小的都数量相同,等等,则这种构成元素没有主次、缺乏轻重性的章法形式,很难唤起人们的艺术兴趣,也违背了艺术形式构成的主导倾向性原则。因此,书家在书法创作中对章法进行构形时,就要按照主次结构性原则,妥善地安排好章法形式的各种表层结构要素,充分表现不同要素的不同重要性,增强作品的趣味性。如在安排块面结构时,可以大块面为主,少量小块面适当点缀;在结构字组时,可以小字组为主,部分大字组作为点缀等等。这样充分体现各种构形要素的差异性,突出某些要素的主导作用,造成章法构形的生动性。上述六类关系因素,笔者认为就是书法章法形式美中主要的深层结构因素。正确地处理好其中所涉及的各类问题,这就是书法章法表现的重要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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