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书法点画的视觉重力效应
陈伯玖
（一）
对视觉重力效应的研究，由来已久，据笔者看到的资料就有很多。如阿恩海姆在视知觉的研究中就对知觉重力效应问题，有非常深刻的阐述。在一些有关色彩理论研究的文献中，也经常谈到了有关颜色的视觉重力效应问题，认为颜色有一个轻重问题，有的颜色让人感觉轻一些，有的颜色让人感觉重一些。至于书法点画的视觉重力效应问题，笔者感觉，可能是笔者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据笔者所看到的资料，至今好像还没有人对这个问题引起注意。对于这一问题，笔者曾经写过一些文章，进行过一些论述，但总觉得没有说透，因此，写一篇专门的文章，对此问题进行论述。
笔者认为，书法点画具有视觉重力效应，这是一个现实存在的问题，我们在很多情况下都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
例如，人们在书写或是观赏一个字时，就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哪一个字是稳的、哪一个字是不稳的。为什么有的字是稳的，而另一些字是不稳的呢？这里就是字的点画的视觉重力效应在发生感知作用。以字的中轴线为纵坐标，以字的横底线为横坐标，这样构成一个坐标分析系统。如果这个字的纵坐标两边的所有点画的合力矩，满足了字的稳定的充要条件，则这个字就是稳的；否则，就会不稳定。
对于一行字来说，同样也存在这样的问题，特别是人们在书写对联作品时，对这一问题的感觉会更明显。例如，对于一幅对联作品的单联来说，它的行气是否贯通，整行字是否稳定，这是一个很容易感觉到的问题。以前，人们很少问到这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实际上这也是一个视觉重力效应问题。以行的中轴线为纵坐标，以行的横底线为横坐标，这样构成一个分析系统。如果整行字的纵轴线的左边和右边的所有点画的合力矩效应满足稳定性质的充要条件，则这行字就一定是稳定的，人们看上去就会觉得这行字的行气贯通了；否则，这行字就是不稳定的，人们也会觉得它的行气没有贯通。这就是点画视觉重力效应在一行字中产生的视觉感知效应。
同样，对于书法作品的整篇来说，也存在一个视觉重力结构问题。我们在欣赏书法作品时，经常可以感觉到有的书法作品的整体稳定性是不好的，不稳定的。就一副书法作品而言，它的内部的构成要素的相互重力关系可以是不稳定的，但是它就作品整体而言，必须是稳定的，否则，将会严重影响其美感效果。一幅书法作品中的各种点画，就其整体而言，它们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视觉重力体系。如果将书法作品的中轴线作为纵轴，将其所有点画构成的书写块面的底线作为横轴线，这样同样就构成了整幅作品的力学分析系统。只要纵轴左右两边的所有点画所构成的合力矩效应满足稳定的充要条件，则这副作品就是稳定的，否则，它就将会是不稳定的。有时，在作品的书写构形不稳定的情况下，可以通过适当的铃印，使其达到稳定条件从而形成稳定书写构形。因此，在这里印章起到了改善作品书写构形两边视觉重力合力矩效应的目的。
书法作品的整体构形，其基本骨架，笔者认为就是该作品的所有点画的视觉重力所构成的力学结构系统。这个力学结构系统可以是多样的、动态的，但是其整体结构又必须是稳定的。这就是形式美构形的最根本的要求。我们的书法创作，就是在这个根本要求的前提下，进行各种创造活动，以展现我们的构形能力。
（二）
为什么书法点画会在人们的视觉感知中产生重力效应呢？我们可以从四个方面来理解这个问题。
首先，我们应该知道，物质世界本来就是一个重力秩序的世界，在这世界中所有的物体都是按照重力结构的秩序进行有序组合的。根据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大家都知道，两个质量体放在一起时，就会产生一种相互吸引的作用力，这个力的大小与物体之间的距离成反比，与质量体的质量成正比。重力就是一个物体与地球所发生的相互吸引力。物质世界是由各种物质体组成的，这些物质体都与地球有这种重力作用。因此，世界各种物质体就是在这些力的作用下，形成各种组合结构。因此，可以这样说，现实世界的各种图式都是一种力的结构图式。
其次，现代心理学已经证明，在人们的大脑中存在一个心像空间。这个心像空间就是由人们在日常的生活和学习过程中积淀的图像记忆组成的。实验已经证明，人的大脑对外部图像的记忆，是采取镜像记忆的方式进行记忆的。人们在自己的生活和学习过程中，大千世界的各种物质图式，当人们经历它们时，会让人们对它们产生记忆。这种记忆首先是短期记忆，当事情过后人们很容易将它们忘记；但是当这样的图式在人们的视觉中出现的次数多了，或是这样的图式经过了人的某种意识加工的话，就会形成长期记忆。现代心理学已经证明，有些长期记忆，人们一旦形成，往往很难忘记，特别是像小时候的一些记忆，往往很难忘记。经过人们长年累月的不断积累，在人们的大脑中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图式记忆系统，这个大的系统就是我们的心像空间。人们记忆中的图式，就是物质世界中的各种物质图式在人们大脑中的镜像记忆，物质世界中的图示是一种力的图式，因此可以说，我们心像空间中的各种记忆图式元素，实际上也是一种力的图式。人的大脑中的心像空间是人们感知和认识客观世界的一个根本基础。
再次，现代心理学也已经证明，在人们的大脑中还存在一个语言知识记忆空间。这个系统就是由人们在常年的生活和学习中所形成的对概念、判断、命题、语言等各种知识元素的记忆组成的。人们就是凭借这个系统，来认识和理解外部世界。随着人们生活实践的增长和受教育的程度增高，人们增加和积累的这方面的记忆元素越来越多，这个系统的内容也就越来越庞大，因而人们对外部世界的认识能力也越来越强。凭借这种能力，人们可以应对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问题。现代心理学也已经证明，人们大脑中的语言知识记忆空间中的元素，与人们大脑中的心像记忆空间中的元素，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它们都是通过神经元的对接，形成了比较稳定的联系。此外，笔者认为在人的大脑中应该还存在一个情绪记忆空间。现实世界中，人们对客观事物无论是图像感知、内容知识等过程中，都伴随着情绪效应，因此，形成的各种记忆也应该有情绪记忆的内容。现实中有很多现象可以说明这一点，如我们看到一个非常不喜欢的人时，我们马上就会不假思索地产生出一种厌烦情绪，这就是过去情绪记忆的激活。人的心像记忆空间、语言知识记忆空间、情绪记忆空间组成了人大脑中的整个记忆空间，这个空间是人们感知外部世界、认识各种事物、发生各种审美的根本基础。
第四，人们欣赏书法作品的过程就是一个对人的大脑中图式记忆唤醒、知识判断记忆活动和情绪记忆激活的过程。当人们看到一副书法作品时，对作品中的点画进行感受，这时大脑会根据相似性原则，激活大脑心像记忆空间中的某种或者某些相似的图式，从而引起大脑语言知识记忆空间产生活动，做出判断，再而激活相应的记忆情绪，这样完成整个的审美过程。从书法作品整个审美发生过程看，我们可以知道，人们对书法点画的感知是缘起书法点画对人们大脑中记忆图式的相似性激活，从而引起人的语言知识系统的活动。从上述可以知道，这些记忆图式和语言知识的形成都是现实世界中各种事物作用的结果。现实中的物质事物就是按照力的原则组成的事物。因此，人的大脑对书法点画产生视觉重力效应，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笔者认为，上述这些主要从理论的角度说明人对书法点画产生视觉重力效应的原因。我们还可以设计一定的心理学实验，对人的书法点画视觉重力效应感知进行实验验证，那将从根本上证实人的这种生理效应的存在性。这将对人们理解书法形式构形的深层美学原理产生非常重要的影响。
(三)
如果要对书法点画视觉重力效应有一个深刻的认识，我们认为，有必要全面把握它的特性。综合分析，这些特性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力效的大小性。现实世界中的重力，作为一个物理量，它是有大小性质的。根据力学理论，我们知道重力的大小等于物体的质量乘以重力系数，即F=M g 。其中g 是指重力系数， M 是物体的质量，也即M = r v ，这里r是指物体的质量系数，v是指物体的体积。书法点画的视觉重力，是一种视觉心理的感应力，并不是一种现实的力。但是在人的心理感知效应中，与现实世界中的重力对人的心理效应是相同的。因此，我们可以借用力学的理论对其进行分析。当然这种分析方法是否正确，我们可以通过心理实验的办法进行验证。书法点画是一种平面构形，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立体构形，因此他没有体积，只有面积。这样书法点画视觉重力的大小就等于书法点画的质感系数乘以点画的面积。这里所说的质感系数，也可以通过心理实验的办法进行统计分析予以估计。从解析分析的角度讲，求解视觉重力的大小的关键难度在于点画质感系数作为一个位置的函数，它的光滑性和连续性都是非常差的；再则点画的面积也难以用确定的函数将其解析求得。但是，这里对于书者来说，掌握点画视觉重力大小的内涵，对于指导用经验的方法构造稳定的书法构形，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二是作用的方向性。现实世界中的各种力都是矢量，它们不仅有大小，而且还有方向，重力也不例外，只不过重力的方向总是向下的。前面说了，点画的视觉重力对人的心里感知效应与现实中的重力是一样的，因此，点画视觉重力的方向也是向下的。然而，人们在观看书法作品时，总是习惯性地将书法作品认定为一个独立的力学空间，书法作品的下方总是被认定为这个空间的下方，其上方总是被认定为上方，哪怕书法作品平着放，也会是这样认为。因此，人们所感知的书法作品中点画的视觉重力的作用方向，总是向着书法作品的下边。因此，书法点画视觉重力的作用方向是心里意义的，不是一种现实力的作用方向。
三是力系的可加性。在任何一副书法作品中，都不止一个点画，而是由许多点画组成的集合体。也就是这些点画，按照汉字结字的规定和书法美学的原则进行各种有效组合，形成了书法世界千奇百态的书法艺术。因为每一个点画都有一个视觉重力，这样一副作品中的所有点画的视觉重力的集合就组成了一个视觉重力系。由于点画视觉重力的作用方向都是垂直向下的，所以这个重力系是一个平面平行力系。因为视觉重力是一种心理感应力，对物质实体不会产生实质性的作用，所以它的作用不会使得书法作品产生任何变形，这样我们可以将书法的视觉重力系统看成是一个刚性体系。因此，我们就可以运用力学中关于刚体平面平行力系的分析方法，对书法作品视觉重力力系的结构力效进行分析。从静力学中我们可以知道，一个刚体的平面平行力系是可以进行力效合成的，也就是可以将各种力的大小进行合成计算，将各种力的作用方向按矢量合成的方式进行转换，将各种力合成后的合力的作用位置进行解析确定。由此可知，书法点画视觉重力力效系统，作为一个具有刚体性质的平面平行力系，具有力效的相加合成性质。
四是阈限的相对性。阈限是一个数量规定。我们这里所说的阈限，是指人体视觉对书法点画视觉重力效应差异感知的最小量。根据韦伯定律，我们可以知道这个量是一个相对变化的量，它是点画视觉重力效应绝对量的函数。在书法欣赏的实践中，人们也可以感知到，我们对大字点画重力效应的差异感知阈限，一定会比小字点画重力效应的差异感知阈限要大。因此，可以说书法点画视觉重力效应差异感知阈限是一个相对量。费希纳从一般意义对人们感觉差异阈限的规律性进行了研究，认为它与参照系中的物理量是一种非线性关系，也就是一种对数关系。书法点画的视觉重力效应是否遵循费希纳的理论，我们可以通过心理实验的方法予以证明。以上四个方面，我们认为就是点画视觉重力效应的主要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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